靳尚谊忆徐悲鸿：他的中国画当时具有开创作用

　　徐悲鸿

　　我们班有素描课代表，画完以后课代表按照谁好、谁坏排好由前到后的顺序，有一次徐先生来了，看到排序以后重新做了调整，他把我的素描由前头拿到后头，又把后头一个人的素描拿到了前头。当时我就思考这是什么原因呢？后来我清楚了，我的画造型比较准确也比较细致，但是画面比较死板，不生动，不够整体；金宝兄的画画得不太细，但是很整体、很生动。这件事对我影响很大，因为这件事我明白了什么是好的画、什么是不好的画的标准，而这个标准之前我不明白。

　　我是1949年入学（北平艺专，中央美院前身）的，当时徐悲鸿先生是北平艺专的校长，1950年北平艺专改成中央美院，他是中央美院第一任院长。徐先生是早年少数留法的中国人之一，在留法期间生活艰苦，在这样的条件下认真学习，并且大量收藏了当时好的西方画家的作品。

　　回国以后，徐先生长期从事美术教育事业，例如担任上海南国艺术学院美术系主任，后来在抗战时期担任中央大学艺术系主任，抗战胜利以后，到北京任北平艺专校长。可以说他是辛亥革命以后中国向现代社会转型期间最早接受和建立中国现代美术教育的先驱。他从事美术教育期间建立了西画专业，也就是现在的油画专业。他对美术素描教学的几句话，譬如“尽精微，致广大”、“宁方毋圆”等，是指导素描教学的原则。他运用的是中国文化、中国思想来解读西方的素描教学，不仅准确、生动、深刻理解造型体系，而且其中具有中国文化精髓和哲学。所以，我当时听到这些理论后，对于西方的素描教学不仅在技法、造型体系上有了理解，而且其中具有的更深奥的文化和哲学意义，对我认识事物都有启发作用。

　　徐先生回国以后，更多地从事中国画和水墨画创作，他也画了一些油画，但因为当时中国社会条件很艰苦，战争、动乱很长，材料短缺，也很贵，所以油画在那个时代发展是很困难的。他的中国画当时具有开创作用，为什么呢？因为他采用中西结合的方式，形成了一种新的中国水墨画。

　　他的奔马作品在抗战期间起了非常重要的振奋人心的作用，所以徐先生不仅是一个伟大的艺术家，也是一个伟大的爱国者。他始终坚持艺术要为社会服务，要促进社会、人类的进步，促进整个美术的变革和发展，所以在今天他诞辰一百二十周年之际，在新中国成立六十多年以后，在新的经济大发展时期，纪念徐悲鸿先生对于我们当前有十分重大的意义，因为他的人生和实践体现了一个有良知的艺术家的情怀，他的人生对我们每个中国人都有非常重要的启示作用，特别是当前我们处在一个经济社会发展变革的时期，艺术如何更好地为社会进步、发展服务，是很多美术工作者值得深思的。

　　徐先生在我上艺专的时候，已经不直接教学了，但是我仍然记得在我一年级的时候，每当我们完成一次素描，他都要亲自来点评和调整。当时有一件事给我印象十分深刻。我们班有素描课代表，画完以后课代表按照谁好、谁坏排好由前到后的顺序，有一次徐先生来了，看到排序以后重新做了调整，他把我的素描由前头拿到后头，又把后头一个人的素描拿到了前头，我还记得这个被拿到前头的叫金宝生，后来学工艺美术了。当时我就思考这是什么原因呢？后来我清楚了，我的画造型比较准确也比较细致，但是画面比较死板，不生动，不够整体；金宝兄的画画得不太细，但是很整体、很生动。这件事对我影响很大，因为这件事我明白了什么是好的画、什么是不好的画的标准，而这个标准之前我不明白。

　　另外徐先生也非常热情，那个时候他已经五十多岁了，而且身体不太好了。那是1952年还是1953年我记不清楚了，他突然把我们全体学生召集到操场坐下来，他要讲美术史，从西方美术史讲到希腊、罗马，虽然他人很疲惫，但是精神态度很热情。

　　从这两件事情我可以看到一个艺术家怎么评价艺术的标准，如何对待艺术教育，所以，虽然我和徐先生接触不是很多，但从这两件小事情就让我引起很大震动，我认为徐先生人品、画品都是非常好的。

    我今天谈一点感想来怀念徐先生，希望借此使他的精神在中国美术界弘扬发展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