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一些青年画家常用“好玩”来表述他们的描绘对象或描绘方式,“好玩”甚至成为流行语。他们以自己喜欢的形象或场景作为主要创作对象,潜在地以其理解方式介入“正统”的当代中国画创作,而这亦成为当下中国画创作中被理解为“生活”概念的一种方式。比如,他们利用网络技术将艺术史中现成图像和日常图景组合,以温和而含蓄的方式介入到大众文化批判当中,来表现常态生活场景中隐藏的反讽与隐喻。在中国美协主办的常规展览中,这种利用现成图像的作品虽并不占主流,其观念也未必清晰完整和具有较强针对性,但客观上却呈现出对深入生活和反映时代精神等主流艺术观念的探索与提问。笔者前不久在包头举办的“第三届吉祥草原·丹青鹿城——全国中国画作品展”复评中,就看到了一些作品所呈现的某些特点。
青年画家在日常生活题材里增加“辅料”,如挪用现成图像来构成自己的作品,其手段往往是隐蔽的。譬如某作品描绘了一群人在共同仰望某个点,或者是大街上的某个交通事故,或者是一个爬上电线杆的疯癫人物,然而却有一人面对画外,并直视观众。如果仔细观察,其形象是一张用发型掩盖的侧脸“小胖”,“小胖”本是网络红人,该形象一经出现,立即引发网友恶搞,花样百出。“小胖”被贴到各种图像当中,置换到不同的文化语境里,从日常生活人物到好莱坞大片人物乃至时事政治人物,甚至波及美术史中的名作,成为新世纪中国最著名的网络恶搞形象之一。这种“无厘头”故意将一些毫无联系的事物、现象进行组合串联或歪曲,以达到搞笑或讽刺的目的,完全不遵循任何规律。而画家把“小胖”的形象植入作品中,当然是有想法的。由于此类作品通常是线性描绘手法,本身乏善可陈,而将“小胖”形象植入其中,虽然观念性并不强,但能达到一种效果,即是对这种集体不负责任的“围观”“注视”和“议论”的生活的一种嘲讽。
还有作者描绘一个坐在沙发上的时尚青年与一只兔子打扑克的情景,周围布满了魔方、套环等道具,黑白色块的排列暗示这是魔术的世界。生活中的魔幻色彩常常用于表现对命运、生命和青春的关注,试图超越日常状态的尝试,反映了人们对自身各种无法满足欲望的渴望。作者在带有魔幻色彩的描绘中,试图与魔术进行对话,比如挪用了宋代画家崔白《双喜图》中的兔子,这只回头观看作品主人公的兔子成为作品魔幻意味的一个“道具”,也许指向了某种不可道明的内容。美籍学者姜斐德认为,结合《双喜图》产生的时代背景,“兔子”最为常见的是与男性娈童有关,隐喻太监;而从肩上扭头往后看的兔子并不自然的姿势看,有某种危险的信号。因此,这个作品当中的兔子如此安排也许有所隐喻,在当代西方同性恋已逐渐合法化的背景下,中国的同性恋也逐渐被大众所宽容。作者是否拿兔子对青年同性恋进行某种隐喻不得而知,但兔子作为欲望的对象,引发出对未来不确定的生活的忧思。
现成图像的挪用在当代艺术创作当中已逐渐被中国画家所接受。但图像挪用是否能够成功地揭示问题,其观念性是否得当,是否具有文化和社会意义,对于一个习惯于对物写生的画家来说仍然是个问题。譬如某画家描绘了一头北极熊徘徊在尚有残雪的乡间公路上,这种挪用就令人匪夷所思。尽管可以理解画家对生态的关注,而中国北方冬天的公路(有汉字的公路标示)是否可以出现北极熊尚且不论,北极熊生存当然很重要,但中国当下的某些环境问题的严重性远远超过了北极熊生存环境的问题。这种挪用,显然超出了常识的范围和必要的问题意识。
深入生活、反映时代精神一直是主流展览遴选作品的核心要求之一,生活方式本是千姿百态的,如何让更丰富的生活场景甚至亚文化内容进入创作,客观而真实地表达当代社会文化的不同侧面,倡导积极正面的文化批判精神,同时也要符合多数观者的接受心理和审美习惯,仍然是不可小觑的问题。
事实上,通过这些作品,我们已经看到在如今的中国画展中,丰富的图像样态已被主流所接受,评委的眼界不是问题,需要考验的,正是创作者的技法与观念、对生活提炼与参与程度以及能否发出更智慧的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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